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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鼠疫
蒋方舟ㅤㅤ①《鼠疫》是加缪的经典小说。小说里，鼠疫发生在北非海滨城市奥兰，这是一个繁荣而平庸的城市，直到鼠疫的到来摧毁了这里的平静。
ㅤㅤ②鼠疫刚刚到来的时候引起很大的恐惧与愤慨，人们竭尽全力地与之搏斗。后来，这座孤岛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：人们逐渐适应鼠疫，开始对它逆来顺受。原本极为关心鼠疫的所有消息的人对此再也不闻不问；原本在恐惧中度日的人也开始不看报，不听广播。可以说，直到这个时候，这个城市才陷入了真正的不幸，习惯绝望比绝望本身还要糟糕。最终，鼠疫离开了这个城市，人们又恢复了无知的幸福，仿佛它夺走的生命从未诞生过，城市再次变得繁荣而平庸。人们失忆了，否认自己在鼠疫中的顺从与麻木。
ㅤㅤ③鼠疫下的城市到底写的是什么？如果回到加缪写作的时代，那答案再明显不过：上世纪40年代失败的法国。彼时法国军事上失败之后，共和国被放弃，建立了德国控制下的维希政权。“德军”就像是“鼠疫”，他们都是敌人，但漫长的相处把“仇恨”“恐惧”这种情感变得非常模糊，你的敌人是在地铁里挤着的人，是一起在人潮中并肩行走的人，甚至是俯下身抚摸你的孩子脸蛋的人。渐渐地，“敌人”的概念也变得抽象了，它不再是具体的把巴黎人逮捕枪决的士兵，而像是城市里的一个窟窿，在城市陷入黑夜休眠的时候把生命吸走。
ㅤㅤ④“如果鼠疫就是法西斯主义的话，那么为什么不写得更直接一点？”当《鼠疫》出版之后，加缪受到了同时代的一些知识分子的责难。加缪绝不是一个圆滑或是模糊善恶的人，他曾深入地介入到抵抗运动中。但另一方面，他也反对简单的“好人打坏人”“英雄反抗压迫”这样简单的叙述——这种叙述往往是战斗胜利者美化后的版本。
ㅤㅤ⑤他看到的是极端环境下人性的复杂。绝大部分人能做出简单的善恶判断，但只有少数人愿意在判断下做出实际的行动。人有自保之心，人有软弱的天性。于是，大部分人选择呆在灰色地带，为了能活下去，人们选择对道义不置可否。奇怪的是，我们很容易发现他人身上的人性弱点，却对自己身上的视而不见。但加缪拒绝这种自大和盲目。“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鼠疫。”小说中的角色这样说。加缪并不苛责人性的弱点，他温柔地理解个体的困境。鼠疫不是法西斯，是我们每个人，是的，每个人身上的妥协与软弱。
ㅤㅤ⑥而在另一些时候，人们拒绝在对抗中做出选择并非是因为软弱，而是因为在两边都看到了让自己不安的东西。人们发现在实际生活中，并不总是善与恶的对抗，而是一种恶与更大的恶在对抗。那么该怎么办？在荒诞的世界里做出判断和选择没有意义。这成为了一些读者对于加缪的理解。“荒诞”是加缪的关键词。“在世界中生活中的我们，也只能荒诞地活成局外人吧。”——一些读者进一步解读加缪的言外之意。
ㅤㅤ⑦不，这并不是他想说的。在早年《致一位德国友人的信》中他提到，在对世界荒诞性的认识并不意味着可以继续增加这种荒诞性。什么叫增加世界的荒诞性？世界是一场荒腔走板的演出，那么放弃对音准的要求吧；世界只嘉奖自私自利的人，那么就做最义正言辞的小人。这种选择，就是加缪在《鼠疫》中所反对的，就是小说中笔下那些习惯了绝望，与鼠疫达成了和解与认同的人。“和鼠疫斗争的唯一方式是诚实。”小说中这样写。小说中的主角里厄医生搜集所有和鼠疫有关的信息，在同事们对死亡数字视而不见的时候，他记录下不断上升死亡统计，并且告诉其他人自己的所见。
ㅤㅤ⑧在我年轻的时候，我认同那句被说烂的名言“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，那就是认清生活真相依旧热爱它。”现在，我对这句话有些疑惑了。如果在一个转瞬即逝的瞬间，我发现我没有那么热爱生活或世界了，我该怎么办？我应该努力说服自己旗帜鲜明地继续热爱它吗？这种英雄主义好像显得有些自欺欺人。或许加缪的话更符合我当下的认知：“唯一的英雄主义是诚实。”诚实地面对自己与世界，哪怕此刻的诚实是痛苦，是困惑，是焦虑，是沉默。若诚实让你无法加入喧嚣，那么就写下让你哑默的东西；若诚实让你在希望与失望之间两难，那么就袒露你徘徊的脚印；若诚实让你将要开口便觉空虚，那就让虚空自己说话。对未来某个时刻将要经历“鼠疫”的人群来说，诚实的记录总是有用的。
（1）下列选项有关《鼠疫》的分析理解，不符合文意的是

D

D

A.《鼠疫》呈现了人们对绝望的反抗、顺从与遗忘的全过程。
B.《鼠疫》所描述的集体遗忘是整个社会对诚实记录的放弃。
C.《鼠疫》所对应的历史背景，是战败后被德国控制的法国。
D.《鼠疫》中的“遗忘”与法国人对敌人的“抽象”是两回事。
（2）同时代知识分子曾责怪加缪的《鼠疫》写得不够直接。本文作者却认为事出有因，下列选项分析错误的是

D

D

A.加缪有深度介入抵抗运动的实践经验。
B.加缪反对对善恶对决做简单叙述。
C.加缪看到了极端环境下人性的复杂。
D.加缪想要批判的不只是法西斯主义。
（3）下列选项对“荒诞”的理解，不符合文意的是

C

C

A.“荒诞”意味着正义的缺失。
B.“荒诞”意味着在对抗中的选择都没有足够的合理性。
C.“荒诞”让活在其中的人失去了反抗的可能。
D.“荒诞”让一部分选择顺从现实。
（4）请简要概括文章第②段的两层语意，下列对两层语意概括正确的两项是

BC

BC

A.人们对鼠疫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B.人们适应鼠疫，对鼠疫的到来逆来顺受。
C.习惯绝望才是真正的不幸。
D.遗忘失忆让人感到幸福。
（5）“鼠疫下的城市到底写的是什么？”请结合文章③④⑤段，简要回答这一问题，下列答案最正确的一项是

D

D

A.法西斯统治下模糊的“仇恨”与“恐惧”。
B.德军统治下城市中圆滑或模糊善恶的人们。
C.每个人身上的人性弱点。
D.每个人身上的妥协与软弱。
（6）面对“荒诞”，一般读者认为加缪持有怎样的态度？作者对此有何不同看法。请判定下面两种答案是否正确，认为是正确的填“T”，认为是错误的填“F”。
①一般读者：加缪认为，在荒诞的世界里做出判断和选择没有意义。
②作者认为：加缪主张，用诚实面对荒诞的世界。
（7）文章第⑧段对“英雄主义”看法的变化，体现了作者生活态度的怎样的改变？请判定下面答案是否正确，认为是正确的填“T”，认为是错误的填“F”。
①原先的生活态度：努力让自己无条件地热爱生活。
现在的生活态度：诚实地面对自己和世界。
②原先的生活态度：认清生活的真相依旧热爱生活。
现在的生活态度：沉默地面对自己和世界。